南宝衣径直朝石舫走去。
靠近了,她听见魏楚楚边吃边哭:“你背叛了沈家和朝堂,阿姑他们可生气了……我父亲说我不再是魏家的姑娘,所有人都瞧不起我……”
沈议潮始终垂眸抚琴。
魏楚楚喝下一大杯茶,打了个饱嗝儿。
她凝视沈议潮,泪水汹涌:“我想见你,可我刚出长安,就被山匪抢走了盘缠……我一路乞讨来到金陵,不知道吃了多少苦……”
沈议潮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。
魏楚楚哭得更凶:“夫君,你连一个正眼都不肯给我,从前耳鬓厮磨时你说的那些海誓山盟,难道都是骗我的?你心里藏着的,是寒烟凉那个贱人吗?可你知不知道,阿兄已经打算娶她为妻,今后她就是你的嫂子?!夫君,你对不起我!”
一句“嫂子”,叫沈议潮指尖轻颤,不慎拨断了一根琴弦。
琴音嘈杂刺耳。
他按住琴弦,冷眼盯向魏楚楚:“闭嘴!”
魏楚楚哭得更凶。
昔日的高门贵女、名门夫人,看起来狼狈又憔悴。
也许是知道自己没有退路,她忽然放下所有的自尊,膝行至沈议潮身边,依赖地牵住他的袖角:“夫君,你随我回长安吧?血浓于水,父亲母亲和阿兄一定会原谅你的……
“你和新帝是表兄弟,他一定不会怪罪你,你认个罪,仍旧会是名门沈家的贵公子,仍旧会有坦坦荡荡的前程!而我,我仍旧是名门沈家的二少夫人,所有女郎都会羡慕我妒忌我……夫君,你听我的好不好?”
沈议潮垂眸看她。
少女浑浊的眼眸里,绽放出别样的光彩。
热烈又欣喜,满满都是对重新得到名利权势的渴望。
他眼底掠过的嫌弃。
当初他提起名利权势时,是不是也是魏楚楚这般神采?
当初年少无知,误以为世家望族就是真高贵,误以为门当户对就能娶到真正般配的姑娘……
那模样在烟烟的眼里,大约像极了跳梁小丑。
他一根一根掰开魏楚楚的手指头:“回不去了。”
沈家也好,长安也罢,都回不去了。
魏楚楚呆呆地看着他。
过了很久,她突然发疯般砸掉古琴,厉声尖叫:“什么叫回不去了?!你是名门沈家的贵公子啊,我是名门沈家的二少夫人啊,怎么就回不去了?!”
她揪住沈议潮的衣襟:“我不要做人人轻贱的下堂妇,我不要嫁给没用的凡夫俗子!沈议潮,当初娶我时就说了要让我当人上人,你怎能忘记你的诺言?!”
沈议潮额角青筋乱跳,厌恶地推开她。
他沉声:“念在夫妻一场,我会为你准备回家的盘缠。来人,送魏姑娘出府。”
两个侍从不顾魏楚楚凄厉的尖叫和咒骂,挟持她离开了石舫。
石舫归于寂静。
不远处惊飞的白鹤,重新飞回湖面觅食。
沈议潮临风而立,宽大的袖摆和袍裾被吹得鼓起,犹如湖面涟漪。
他淡淡道:“你来金陵多日,我却始终没有问过你,她现在过得怎么样。南宝衣,我阿兄,当真要娶她?”
南宝衣站在岸边。
她注视着那群白鹤,道:“你阿兄,比你更爱寒老板。他想娶,可是寒老板并不想嫁。被你赐予了那么多感情创伤,碰一下都疼得肝肠寸断,她又怎敢风轻云淡地再去谈情?”
沈议潮唇线绷得很紧。
他没说什么,只安静地走下石舫。
南宝衣转身看他:“开春的时候,江面的冰会融化,届时南北免不了一场恶战……沈议潮,你真要帮尉迟长恭?!”
她见识过沈议潮在战争上的心狠手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