轿辇陷入静默。
小太监连忙躬身弯腰,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,忐忑道:“是奴才逾矩了,主子莫要怪罪!”
轿中人并无回应。
小太监悄悄松了口气,抬袖擦去额角冷汗,不由想起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。
那年冬天,主子带着圣上,从盛京返回了北魏王庭。
身为质子,他们在盛京受了那么大的屈辱,魏帝认为他们有辱大魏皇族的颜面,于是随便找了个罪名,要把他们驱逐出境。
主子愠怒,直接反了魏帝。
他用雷霆手段囚禁魏帝,又让弟弟登基称帝,而他以亲王身份总摄朝纲。
这三年来,看似权倾朝野,可是作为贴身小太监,他比谁都要清楚,主子过得并不快乐。
主子心里面藏着一个女人。
曾夜夜登临雪山,遥遥眺望长安的方向。
曾亲笔作画上千张,描摹出她或笑或嗔的模样。
疯到最深处,曾饮尽十几坛烈酒,身穿中原人成亲时的大红衣袍,独自醉卧在一株凋零的芙蓉花树下……
因为自幼遭受宫刑,无法像正常男人那样去疼爱自己的女人,所以他连追求都不敢。
这一次南下长安,主子看似平静,其实比谁都要高兴。
他终于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。
可是见到又如何呢,终归是不敢触碰的。
小太监唏嘘不已。
……
金雀台上。
四面八方都是涌来的军队,和金吾卫打得昏天黑地,厮杀声震耳欲聋。
南宝衣想趁乱逃到萧弈身边,却被沈姜一把拽住。
她冷笑:“跟我走!”
南宝衣焦急回头:“二哥哥——”
萧弈提着陌刀袭来,却被沈姜的血卫拦住。
南宝衣一手护着腹部,被迫跟沈皇后往金雀台里面奔跑,不停回头顾望,那群武艺精悍配合默契的血卫,像是浑然天成的一张铁网,生生将她和二哥哥隔绝开来。
二哥哥杀心骤起,爆发出比三年前更加恐怖的力量,陌刀残忍地贯穿了两名血卫的心脏,红着眼睛要来追她。
可是金雀台上的护卫太多了。
直到她被沈姜拖进楼阁深处,也没能见到萧弈追上。
顺着旋转台阶一路往下,金雀台底部藏着一道暗门。
上百名金吾卫护送沈姜穿过暗门,又不露痕迹地从里面锁上。
这里是密道,两侧悬挂着青纱小灯,隐隐绰绰地照向密道深处,不知通往什么地方。
南宝衣握住被沈姜捏疼的手臂,抬起眼睫,看见对方正盯着自己。
沈姜冷冷质问:“当初在盛京城时,阿衍分明把西南的兵符给了我。可今日,西南十郡的军队仍旧效忠他。所以当年他给我的兵符是假的,对不对?”
南宝衣沉默着,点了点头。
沈姜抬手给了她一耳光。
南宝衣后退半步,脸颊指印鲜红。
沈姜逼近她,又问:“洛阳的世家也好,其他各地的世家也罢,他们肯效忠阿衍,也是你在里面推波助澜的缘故,你早就知道阿衍秘密进军长安的计划,却不肯透露给我分毫。你从没有一刻想过来帮我,对不对?”
南宝衣避开了她的目光。
沈姜愠怒,又恶狠狠扇了她一耳光:“南家能位列世家,是我点的头。你官拜大司徒,也是我点的头!纵然我对不起别人,却也没有对不起你南宝衣!我给你的,远远比阿衍给你的更多!”
南宝衣不停后退,直到纤细的脊背撞上密道墙壁。
泪水涌出眼眶,她突然抬起头,厉声道:“你害死那么多人,我不可能帮你!你那么厉害,既然早就知道我是雍王的人,又为何要重用我?还不是为了拿我挟制他吗?!娘娘和我都是心怀鬼胎的人,如今穷途末路,又何必再假惺惺扮演主仆情深的戏码?!”
一番话,撕开了她和沈姜连月以来融洽相处的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