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桂花看了说:“老师也是有感而发哦。”陈方春说:“‘故国人望’写我所思。”刘桂花把报纸卷起来,说:“我留着,以后你干脆在宣纸上重写吧。”陈方春说:“等几天闲下来给你写。”话刚说完,李宏河的电话响起,说他到村口了。刘桂花说:“你去吧,到那边别喝酒;还换衣服吗?”陈方春问:“你看我这身衣服可以吧?”刘桂花说:“你穿什么都好看,不用换。”陈方春笑着说:“改天你整一件袈裟给我穿上,看好看不。”刘桂花也笑了,说:“穿袈裟好,你得剃光头。”陈方春说:“我看破红尘啦,老了去做和尚;不给你聊了,我过去啦;你和王诚杰在这边做饭吃饭吧,别回去啦。”刘桂花说:“我在这边等你回来,先看会书。”
陈方春下午回了北方庄,第二天下午又去了县城,住在一家宾馆,准备参加第二天一早的婚礼,那一番操作和王向星的婚礼差不多,等回到北方庄,王向明和黄新艳在家等着他了。那天正是国庆节,刘桂花的两个孩子都放假了,晚上大家在陈方春这边一同聚餐。陈方春第一次见到黄新艳,不觉多扫了几眼,就看黄新艳皮肤稍黑,闪着自然而然的光彩,没有时下女性常有的油脂;高鼻梁,眼睛圆而大,捎带凹陷,颇有中非杂糅的特质;身姿健壮不失婀娜,举止之间带着一股刚阳气质,说话干脆,笑声铿锵老练。
众人都下手准备饭菜,刘桂花生起柴火炉子,又拿来铁锅,陈方春和王向明剖挂水腥产品,黄新艳给刘桂花打下手,摘菜洗菜,剁肉切丝,王诚颖烧火,几样菜做成后,刘桂花让陈方春王向明和黄新艳先去桌上喝酒,王向明说这怎么成,今天我们同甘共苦,桌上同进退。刘桂花说,我怕菜凉了。黄新艳说,紧把手还不快,不怕菜凉。陈方春打开电磁炉,说两下同时炒菜。十几分钟后,那十多道菜终于做齐,大家围在刘桂花带来的一张圆桌上共同举杯。陈方春和刘桂花喝的中华明翠,王向明和黄新艳喝的二锅头,孩子喝饮料。酒喝到一半,黄新艳提议出酒令,说这就令很简单,酒杯斟满,放在桌子中间,拿一根筷子相传,由王诚颖敲碟子,按照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的节奏敲击,最多不超过三个节奏;在谁那边停下,谁来出节目,节目任选,说故事唱歌背诵诗歌讲笑话都行,说的唱的要让人听了赞赏,不然要喝酒的,说完了,再往下传;筷子要放在手心,筷子头向外,不可以落地或落在桌子上,否则罚酒一杯。众人说好,王诚冉说我也参加,王诚颖说还有我。黄新艳说,敲碟子的人先由王诚颖干着,等谁喝了酒谁接着敲。王诚冉说,我们不会喝酒怎么办?黄新艳说,咱们是玩,那酒不喝也行。刘桂花说干脆不喝酒喝饮料,王向明说对,斟上饮料吧。黄新艳说也好,就换下饮料。
王诚颖口里念念有词的喊着“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”说到第二轮上山打老虎时,停下了敲击,筷子正传到刘桂花手上。刘桂花说,这孩子一点不知道疼妈妈,跑到我这里停下了。王诚颖说我只管喊只管敲哪里知道筷子传到哪里了。陈方春说:“你妈妈给你开玩笑呢,刘嫂你讲什么?”刘桂花说:“我背一首诗歌吧。”于是背出一首温庭筠的《菩啥蛮》:“玉楼明月长相忆,柳丝鸟娜春无力。门外草萋萋,送君闻马嘶。画罗金翡翠,香烛消成泪。花落子规啼,绿窗残梦迷。”背完,端起饮料一饮而尽。然后拿起筷子敲击瓷碟,唱声“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”,眼睛却看着陈方春,陈方春见了,微微一笑,等唱到最后一遍“一二三四五”,停下敲击,筷子正巧传到陈方春手中。陈方春说,我给你们吹只曲子吧。王诚颖王诚冉拍手称好,说:“最喜欢陈爷爷吹笛了。”王向明说:“我知道老师会乐器,但没听您表演过,我赞成吹笛子。”黄新艳和刘桂花说,那就吹吧,话刚落下,刘桂花低着头笑个不停。王诚杰说妈妈你笑什么,陈方春说,你妈妈为听到这个“吹”字笑的,这不是吹牛皮,让她笑去。刘桂花抬起头看着陈方春说:“陈老师,你太有意思了,竟知道我笑你。”满桌子笑了一会,陈方春已经取来竹笛,坐下后,吹出一只《乡恋》。一曲终了,众人鼓掌,黄新艳说,陈教授这支曲子吹的真好听,刘桂花说,老师再吹一遍吧。王诚颖说再吹一遍。陈方春将吹孔放在嘴唇上,一股气吹去,十个手指或起或落,悠扬之声再起,刘桂花和黄新艳跟着唱,王向明打着节拍,三个孩子跟着敲起碗碟,曲子结束,刘桂花掉下了眼泪,急忙拿起纸巾擦拭。
陈方春口里念着“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”,只第一遍就停在王诚颖跟前,王诚颖说:“我给大家讲个笑话,是我们老师讲的。”众人说“你讲”,王诚颖便讲道:“一个厨师到一个富人家置办酒席,偷了一大块肉,藏在帽子里,恰巧被主人看见了。主人有意要耍弄他,让他弯腰作揖,好让帽子里的肉掉下来。就对厨师说:‘师傅,你辛苦了,我作揖奉谢。”厨师知道主人已发觉他偷肉,见主人作揖,他不敢回敬作揖,怕肉从帽子里掉下来难堪,就急忙跪下说:“相公如果作揖,我就下跪了。’”黄新艳说:“这个厨师真机灵。”陈方春拍着手呵呵笑着说:“看看谁帽子里藏着肉?啊,都没带帽子,看看衣兜吧。”众人一阵大笑。王诚颖喝过饮料,举起筷子敲击碟子,念到第二编口诀,停在王向明前,王向明说:“我也讲个笑话。说从前有座庙”王诚冉喊道:“这个笑话不好听,老掉牙了,你重新讲。”王向明说:“你听我讲下去。老和尚对小和尚讲,从前有个和尚做功德回来,路上遇到老虎,十分害怕,用一片铙钹打虎,老虎躲闪,又扑过来;和尚又投一片,老虎躲开又回来。于是和尚拿经卷向老虎扔去,老虎急忙跑回洞里。洞里母老虎问它为什么慌乱跑回洞里,老虎回答说:‘刚才遇到一个和尚好没有道理,只吃了他两片薄脆,他就丢一大本化缘簿过来,我不得不跑。’小和尚听了说,这只老虎太吝啬,一本化缘簿就把他吓跑了。”陈方春接着说:“这笑话嘲笑小气鬼的,可惜大家没笑。”黄新艳却“呵呵呵”几声笑,人们看着听着黄新艳的笑声太滑稽,不又跟着大笑起来,王向明说:“老师,您听,大家都笑了。”王诚冉说:“我们听了黄阿姨笑才笑的。”刘桂花说:“既然都笑了,就算笑了吧。”
王向明再一边敲击瓷碟,一边振振有词“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”,喊到“老虎有多少”上,停在黄新艳身边,黄新艳说:“我给大家说段故事。我们学校前年刚竞争上岗了几位新领导,其中办公室主任和一位负责教学的副校长两个人都有些罗锅,有一天校长请大家吃饭,酒喝到到后来,那两位罗锅去厕所方便,桌上有一位校长的朋友,趁着酒兴对校长说:‘校长啊,您手下这几员干将教学能力和管理能力没说的,就是这人才有些挂不住,给你添堵了;你看,你的办公室主任和林副校长背对背的时候,远看像x,面对面的时候像o,这一转背一对脸合起来不就是xo吗?’”一桌子人听了,哈哈大笑,刘桂花说:“憋了半天了,才憋出个真笑话。”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。
黄新艳拿起筷子敲着碟子,嘴里“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”的叫着,说道“松鼠有多少”时,停在王向明那里,王向明说:“我刚说完,怎么又跑到我跟前了?”黄新艳说:“你快想怎么说笑话吧。”王向明看看桌上的人,却不说话,陈方春问:“不方便说的吧,别说了,唱支歌吧?”王向明说:“说也无妨。老师,您知道,咱们学校有位教写作的老师,有一天我在他教案本上看到他写的两首《水调歌头》,因为好笑,被我当场背下来,回去给舍友讲了,大家觉着好玩,纷纷跟着仿写。”陈方春问:“你说的是那位年轻的蓝老师吧。”王向明说:“是他。第一首写的是‘阿娇几时有?把酒问神仙。不知天上仙女,何时到人间。我欲乘风归去,又恐玉皇吃醋,罚我做太监。举茅台,推杯盏,怯生喊:人生在世,温柔乡里无人管。须去蟾宫折桂,更应环游世界,尝尽世上鲜。此后梦里去,睡他五千年。’”满桌阵阵大笑,王向明又背诵到:“第二首写道‘房子几时有?把酒问黄天。高楼座座拔地,动则几十万。莫问年年奖金,工资刚过两千,抽税不手软。爱心献世界,月月把钱捐。修马路,竖路灯,引外款,圈地又圈山。小民皱眉乐贪官。回扣一分不少,暗箱操作不难,腐败少人管。冷眼看世界,牙碎肚里咽。’”刘桂花拍着手,说声“好!”掌声再起。陈方春问:“刘嫂听出什么了,跟着叫好?”刘桂花说:“我看这个教师有歪才。”陈方春说:“这个蓝老师年轻,和学生走得很近,常写诗歌的,年轻有为但牢骚太多。”王向明说:“年轻人都这样吧。”黄新艳说:“到陈教授这般年级就沉静了。”陈方春说:“我不是批评那个蓝老师,不平则鸣这是常理,大概许多现象看不下去。”刘桂花说:“向明,你继续啊。”王向明于是再次敲击碟子说口诀,这次停在了陈方春这边。陈方春说:“我给大家讲个故事。刚才向明讲到和尚的故事,让我想到一个话题,佛家讲脱离苦海六耳清净四大皆空,似乎脱开一个‘情’字,然而,世间众生谁也摆脱不开‘情’,那些明星大腕因为各种原因动辄遁入空门,好像脱离了苦海,甩开了‘情’,其实他们不过从一个有情人变为无情人,可无情未必真无情。前几年听红学大师周汝昌先生讲《红楼十二层》,颇受启发。周先生讲,‘情’是什么?他说,精,米之最佳成分也;晴,气候之最佳境界也;清,水之最佳状态也;菁,草之美也;倩,人之美也;请,语之礼也;靓,妆之好也……如此可见,‘仓颉造字’,中有至理,循律以推,则可知:情,心之最高功能与境地也。有一副对联,写的是:‘不俗即仙骨,多情乃佛心。’佛若无情,不会去受千辛万苦,只为了一个普度众生。众生都要普度,他心方安,这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情。他的老师顾随先生讲一故事:玄奘大法师苦住天竺国十七年,一次忽见到中土传来的一把扇子,因而感伤而生了一场病。有人便讥讽说:‘好一个多情的和尚!’玄奘上人不多情,他会远涉万里,去国十七年而苦求真经吗?刘义庆《世说新语》讲:‘圣人忘情,最下不及情,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。’什么意思?圣人忘情,忘的是家庭小事,记的是庙堂大事,他们并没有忘情;而芸芸众生过的是一日三餐油盐酱醋茶的日子,礼尚往来七情六欲每天不忘怀,是真性情。那个蓝老师倒是这样的一个人。”刘桂花说:“老师这一番话最让我动心的是玄奘的故事,见故国之物而思故国,竟然大病一场,原来佛家弟子也躲不开儿女情长。”王向明说:“二嫂这见解好,青灯古卷下,藏的是一腔热血。”“正因为如此,鲁迅先生才把舍身求法归作中国的脊梁,这是大爱大情。”陈方春接着说。黄新艳说:“啊呀,陈教授的故事沉重而又有趣,可惜王诚颖兄妹听不懂。”王诚颖说:“谁说听不懂?我听的可专注了,陈爷爷,你讲的真好。”刘桂花问:“老师,你怎么突然讲到这个问题了?”陈方春说:“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向明的佛家故事,引发我的思路,刚才忽然想到周先生那个故事了。”接着说:“咱们继续往下玩。”
那一晚的宴席进行了四个多小时,王诚杰唱了一支歌,四个成年人各自出了四五个节目,陈方春吹了两支曲子,听到笛声的王昌林闻声而来,看到一屋人热闹的景象,也坐下喝了几杯。等到散场,黄新艳去她姑刘桂花母亲那边休息了,王昌林最后一个离开,又和陈方春聊了一会天。王昌林问起南方开发商投资什么时候能到,陈方春说近几天他们来签投资协议,资金很快到。王昌林就说:“陈教授这一年多为北方庄带来不少好主意,给北方庄人做了不少好事。”陈方春再听他聊到帮助李临国打官司,帮雷圆会要回抚恤金,帮孩子们上学,帮花辛玉开汗蒸房,心想,这事他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,仿佛有人给他做了汇报。再往下听,王昌林又讲到刘桂花和王向新闹矛盾,陈方春忍不住插言:“刘嫂夫妻间的矛盾,您原来也掌握的很清楚啊。”王昌林说:“是向明告诉我的,这孩子说您没少劝说桂花要和王向新和好。只是——只是桂花跟您时间长了,思想有了变化,对王向新看不惯啦。”陈方春听到这句话,心中一颤,想辩解几句又怕引出疑惑,不说吧,又怕自己被误解,被逼着多说了几句:“刘嫂这人还很年轻,思想变化肯定是有的,再说跟我学习大学教程,不过多读几本书,影响不大;向明也知道,她和她丈夫的感情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,包括王向星夫妻都给我讲起过,他们更倾向刘嫂这边,刘嫂很少跟我谈她们夫妻的事,至于王向新这个人,我没见过,您是他们的长辈,比我了解的清楚。”王昌林说:“陈教授,您这话不用跟我说,王向新这孩子是有些楞,他们结婚前我觉着不合适,现在王向新再几天就回国了,您可以多问问桂花他们夫妻间的感情问题,帮他们解决解决。”陈方春说:“这事不好解决,您也知道,清官难断家务事,何况是少年夫妻间。就夫妻矛盾看,除非妻子一方过分,从这个时代的角度出发,我们是不是多同情同情女方这边?”王昌林说:“您这话很有意思,倒是启发了我,桂花是个好孩子好女人,我也同情她。”陈方春想,既然话说到这份上,他也别掖着藏着了,就问:“王向新网上谈女朋友的事您知道吗?”王昌林说:“网上谈什么女朋友?我不知道更不明白。”陈方春于是把他知道的告诉王昌林,王昌林听后,不由连声叹息,说:“这孩子,不像话;可是,网上玩玩,少不了胳膊腿,桂花没必要这样计较吧?”陈方春说:“如果王向新出国前他们夫妻关系正常的话,王向新这点事也许对刘嫂没什么影响,既然出国前,两人闹到分手的程度,再这样胡闹,刘嫂可能不会原谅他。”王昌林说:“他们有三个孩子呢,您还要多劝劝桂花。”陈方春说:“劝是要劝的,顺其自然吧。”王昌林又聊了几句,说天不早了,您休息。
王昌林走后,陈方春心情不禁沉重起来,他想不到王昌林对刘桂花的家事了解得这么清楚,而且又这么上心,而且把刘桂花夫妻和好的宝压倒他身上,更让他不得其解,上了床,脑海里满是刘桂花的影子,辗转反侧间,就想这事要告诉刘桂花。
刘桂花把黄新艳领到母亲那边说了几句话就回家了,进了院门,听到三个孩子说说笑笑又唱又歌,关上大门,走进屋内,见他们在王诚颖铺上,就说几点了,快休息吧,明天再玩。王诚颖说:“妈妈,你什么时候叫陈教授老师了?而且还你你你的称呼他。”刘桂花心一抖,说:“你们陈爷爷带我学习了一年多了,我常听你向明叔叔喊他老师,我就改过口了,叫的不好听吗?”王诚颖说:“好听,就是那个‘你’喊的别扭。”刘桂花说:“我喊着不别扭,你别扭什么?王诚杰王诚冉你们听着别扭吗?”两个孩子说一点不别扭,你爱怎么喊怎么喊。王诚颖说:“外人听了,以为你和陈爷爷很熟悉的人呢。”刘桂花说:“你这孩子,心眼不少,外人面前,我不这样称呼他。”王诚颖说那就好,别让人家笑话你。刘桂花说看把你能耐的,少操闲心。王诚颖说妈妈不讲道理,我给你提意见是为你好,又没反对你。刘桂花笑笑说:“谢谢我闺女——唉,我怎么在你们陈爷爷面前跟个小孩子似的”王诚颖下了床,走在刘桂花跟前,悄悄说:“妈,你不是喜欢上陈教授了吧?”刘桂花反问她:“喜欢上怎么样?又不是爱他。”王诚颖说:“我也很喜欢陈爷爷的;你自己小心点。”话语里多了一层诡秘。刘桂花抬腿踢过去,王诚颖转身跑开,笑嘻嘻的说:“妈妈,这有什么,只要你自己高兴。”王诚冉问:“高兴什么?”王诚颖说:“妈妈高兴遇到一个好老师。”王诚冉问:“遇到哪个好老师了?——”停了片刻,拍手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三个孩子都睡着了,刘桂花却不能入寐,她又想起饭桌上陈方春讲的那个玄奘的故事,一个人远离家乡十七年,看到故土一件物事,竟生了一场大病,这人该是怎样的痴情啊,作为求法之人,他不能为人说心里的秘密,在每天讲法说佛的枯燥日子里,他的心飞到那遥远而熟悉的家乡,那里有他的一切,虽然佛法教诲远离尘世,可尘世那么轻易离开的了吗。可是,老师为什么讲这个故事呢,尽管他说是听了王向明的故事引起的联想,可是这联想太牵强,莫非真的如他说的这几天一直思考这个话题,但他为什么思考这个话题呢。又想王向新很快回国了,她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坏,但又不得不面对他,除非不见他,彻底离开他,否则只有跟他去县城过日子,如果两个人过不下去,总有一个留在北方庄,到了这个地步,只有她留下最好,不然,王向新怎么和老师相处;但若是她走了,老师怎么办?思来想去,听到外间的钟声响了三下,知道这又是个难眠之夜,就在心里唱歌:“听着情歌流眼泪,无所谓什么错与对,没关系谁会爱上谁,就让我一瞬间忘掉你所有的美,闭上双眼不问是非,酒醒一个人憔悴,所有的错我自己背”唱到一半,渐渐入睡。
第二天一早,刘桂花像往常一样起来,洗过一把脸,再打拳,挑水,回家换上衣服,刷过牙,再给陈方春挑去一桶水,陈方春刚刚冲过凉水澡换上衣服,接过水桶倒进水缸,转身对刘桂花说:“上午有空吗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刘桂花说:“现在说吧。”陈方春说:“你做饭去吧,回来再说。”刘桂花问他:“事情急吗?”陈方春说:“不急,但很重要。”刘桂花说我知道了,回来再说吧。
刘桂花给陈方春送来早餐,陈方春一边吃饭一边把昨晚王昌林那些话告诉她,刘桂花听了,倍感奇怪,说:“昌林大爷还有这嗜好,爱打听人家的私事。”陈方春说:“这话不说了,反正他知道了,不管他从哪里听来的,你多注意点,有个准备。我对你的忠告一点没变,为了三个孩子,你尽量和王向新好好相处,真走不下去了,决不委屈自己。”刘桂花说:“我看你最近心神不定的,是为这事吗?”陈方春说:“你学精了,我怎么心神不定呢?但说的自私点,确实因为你走后没有人能像你一样照顾我的生活,所以外面如往常,心里有些不舍。”刘桂花笑笑,说:“这一年没有白跟你学习,我们一起想办法吧。”陈方春说:“这事没有好想的,你的事最重要,千万不要因为我让你的家庭受损害。”刘桂花说:“我知道你怎么想的,昨天晚上我背诵那首词,但愿别变成‘长相忆’了;而且,你吹的那只《乡恋》让我听了好难过。”陈方春说:“优美的艺术都是要让人流泪的,你流下眼泪,说明你听懂了。”刘桂花说:“不说了,再说又要掉泪啦。你忙一会吧,说不定一会王向明和黄新艳再来找你。”陈方春说:“他们说好了,一会过来的,孩子们没事让他们过来玩。”刘桂花说:“昨晚还嚷嚷这今天来找你呢。”说完转身出了屋门,陈方春送她到大门外,刘桂花说:“你太客气了,谁来都要送到大门口。”陈方春向她挥挥手,说这是习惯。话刚落地,王向明和黄新艳走了过来,两人给刘桂花打过招呼,跟着陈方春走进屋。
三个人落座,陈方春对王向明说:“向明,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喝上午茶的习惯,你们随意些,我泡壶茶。”王向明说:“老师,我们年轻,很多生活习惯没养成。我来冲茶,您坐着。”陈方春说可以,那边红盒子是刚来的新茶,冲这个茶喝,又问黄新艳休息的还好吧,你姑身体怎么样,我来北方庄一年多了,没有单独和老人家相处过呢,都是在那些村里大事上匆匆见过一面,她可能认得我,我还不认得她呢。黄新艳说:“大姑昨天说起你了,她说在大场面下见过你,没和你说过话,等有机会见见你。”陈方春说:“是我忽略了,太没礼貌了。”王向明说:“村里人多了,哪里会一个一个的都见面说话。”陈方春说:“她是刘嫂的妈啊,我该去见她。”黄新艳说:“那是还没到机缘,到了机缘,水到渠成了,不见也要见的。”陈方春说:“黄老师这话说的好,咱们中国人遇到这样的事只好拿这句话搪塞了。”说毕,自己笑了,王向明黄新艳跟着笑,陈方春又说:“我在北方庄学到不少东西,收集了不少资料,可惜不懂的社会学,不然蛮可以从中总结出什么理论来的,比如对人的称呼,自己家称母亲,你们这边称‘老娘老爹’,和济南人差不多。”黄新艳说:“在泗城,对人的称呼比较分的开,西边地区称爹娘爸爸妈妈东边地区称老爹老娘,而且东边地区方言给ly差不多。”王向明说:“这话题我好像在学校写过一篇文章,给陈老师看过的。”陈方春说:“你这一说,我想起来了,你的那篇文章题目是‘泗城方言初探’。”王向明说:“老师,您还记得这么清楚,我都忘了。”黄新艳说,陈教授是语言专家,你又是他的爱徒,你的作业,老师当然记得了。王向明问:“老师,我二嫂马上去城里住了,您怎么生活?”陈方春说:“我正考虑这件事呢,刘嫂对我照顾的我很好,她聪明会做事,有点离不开她,但是她有她的生活,我在北方庄待不长,bj那边又催我了。”王向明说:“二嫂若是没有孩子或是孩子大了,你把她带走呗。”陈方春说:“可是她有孩子有家庭的。”王向明说:“这一年多您在北方庄做了好多事,这里的百姓会记住您的,有时间,您再回来。”陈方春说:“是啊,舍不得离开呢;说起我做的那几件事,你爸爸好像也很熟悉。”王向明说:“我爸爸是村支书,村里的事村民首先要找我爸爸和村长做主的,所以您那些事他知道得比较清楚,不足为奇。”陈方春一拍眉头,说:“又给忘了,村官是村民的主心骨,老百姓问不了的事首先要找村官啊;不过,你爸爸对刘嫂有误解,他不清楚王向新和刘嫂之间的那些往日新近的矛盾。”王向星说:“我有时也跟我爸爸说,但他很顽固,天平一直向我二哥那边斜。”陈方春说:“昨晚你们走后,我和你爸爸聊了一个对小时,说起刘嫂的事,他似乎明白刘嫂和王向新之间的不愉快,但老思想老观念促使他看不到刘嫂的痛苦,话语里认为刘嫂受我的影响。”王向明说:“这村子里四十岁以上的人都是老顽固,老师,您放心,无论情况怎么发展,都没有您的事,我会对爸爸解释的。”黄新艳说:“也许他们认为桂花姐跟陈教授学习,视野宽了眼界高了,看不起王向新那脾气那行为,这个念头不好解释。”陈方春说:“黄老师这话很对;不客气地说,刘嫂确实有这个倾向,做学生时的那些浪漫幻想不自觉的被唤醒,但她知道轻重利害,不会陷进去。”王向明说:“二嫂有追求,但现实不容许她走得太远,她知道哪个更重要,但我二哥那脾气行为不改,他们的日子不会有好结果。”黄新艳说:“做女人真难,一步错步步错。”王向明看着她说:“做名女人更难吧。”黄新艳笑了笑,说:“名女人自己找的,做好自己管他东南西北风。”
陈方春问王向明:“向明,春节后要实习了吧,找好单位了吗?”王向明回答:“我想回我们县实习,毕业后也来我县工作,接您的班,把北方庄农村文化旅游项目做下去。”陈方春说:“就现在情况,还用不到你来做,这地方太小,那些开发商做到什么程度坚持到什么时候很难说,而且我们国家私营企业做文化往往有始无终。”“正因为如此,我才想着把这个事做好,做成标准化的产业。”陈方春说:“你可以做,但困难很大,牵扯面太广,要做好失败的准备。”黄新艳说:“失败了重来,这时代,需要有人闯出一条路,大不了,做教育去。”陈方春问:“你们想好了?”王向明说:“我还想着在县城办座武术学校,武术文化兼顾。”“这倒是你的特长,王向新回国后,你们一起办,他的野路子广,学校办好了,也能控住他。”陈方春高兴的说。“老师,您想的好全,我怎么没想起来。”黄新艳说:“你没有置身其中,也没有悲悯情怀,陈教授为我表姐想出路呢。”陈方春笑了几声,说:“我的心事让黄老师猜中了。”王向明说:“县城有一家武校,但那管理太落后,规模也小,那个校长是我二哥的一个朋友,我曾听二哥说,他以后就办武校,但看那朋友小打小闹很是瞧不起,却又不知道如何做。”陈方春说:“你赶紧回来,趁着这东风,把学校做起来。”王向明对黄新艳说:“老师很着急啊。”黄新艳说:“陈教授主要为我三姐想,想让她的家庭走上正轨。”陈方春说:“有这个想法,你们俩要多照顾刘嫂,毕竟这是有三个孩子的家庭,又没有正常工作和收入,立业从哪里开始,就从这里下手,而且,向明知道的,不可让他们再去赌牌,那不是正道。”王向明说:“老师想的远,我会关注他们的。”黄新艳说:“向明跟我说起过,赌牌太危险了,他们搬到城里,我们离得近了,我也会监督他们。”陈方春说:“有你们俩在,我放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