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方灵均正利落地处理各样肉类,把它们逐一用器具装好,然后提着鲤鱼走到砧板上,一刀背拍下去,鲤鱼就晕了,丝毫不拖泥带水。
方寿转头盯着胡嫚儿,眼神好像在问,我们家儿子真变得这么狠了?
胡嫚儿没好气道:“你是不是想让他一辈子连菜都不能做吗?”
方寿一怔,答道:“对,那还是狠点好。”
鲤鱼肉质鲜美,只是比较腥,方灵均在刮掉鱼鳞后在鱼尾切一刀,再用刀身轻拍鲤鱼肚子,没多久就拉出一条白线。
这是鱼的腥线,抽出来可以弄掉不少腥味。
很快方灵均把另一面的腥线也抽出来了,他接着剖开鱼腹处理内脏,然后用盐将整条鱼腌起来。
处理好鲤鱼,他再把苦瓜切好,葫芦瓜却是割开后把肉全部挖空。
方寿夫妇没见过这种做法,葫芦瓜的果肉鲜甜滑嫩,居然不要了?
虽然觉得奇怪,但二人都没打扰方灵均,只让他自己一个人忙里忙活,直到半个时辰后,所有菜都如计划般预备妥当。
这时一锅满满的白饭也刚好煮熟,清香顺着热气飘出来,让人心旷神怡。
方灵均转身笑道:“爹娘,饭做好了,我们准备开吃吧。”
然而方寿和胡嫚儿几乎都惊呆了。
刚才方灵均说要做饭,他们是抱着逗孩子玩的心思才放手让他去干的。
不曾想这小子刷锅烧火,烹煮食物,居然样样拿手,而且菜肴的成品看起来比胡嫚儿自己做的好像还好上几分。
这就有点让人出乎意料了。
方灵均见二人不动,就自己端起菜肴和饭锅送入屋里。
没多久,饭桌上就摆满了方灵均精心烹调的几样菜,他再舀了三碗米饭放好,将父母拉到饭桌旁之后,自己拿起筷子开吃。
首先尝了一下鲤鱼,味道有些淡,想来是盐放少了。
他刚才已经考虑到工艺落后而令盐纯度不足的问题,特意多加了些,想不到还是差了点意思,不过自己横竖是怕上火才这样做的,清淡点也好。
父母二人面面相觑,见方灵均像个没事人一样吃得飞快,他们心中惊讶更甚。
方寿忍不住问道:“均儿,你真的光平时看你妈做饭,就学到这个程度了?”
方灵均脱口答道:“当然啦,做饭又不难。”
方寿不由得看向妻子,想知道她是什么反应。
胡嫚儿却正在品尝那些豆豉炒苦瓜,吃完之后点头评说:“挺不错的,苦瓜的苦味淡了许多,咸咸的很好吃。”
听到这句,方寿就不担心了,立即把一个冒着热气的葫芦瓜拿过来。
这瓜还保持原本的形状,但瓜皮被刮了,瓜蒂也被切开,里面的瓜肉都被掏空,然后和鸭肉一起塞了回去,放在锅里炖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他将瓜盖子揭开,一股雾气扑面而来,混杂瓜果的清香和鸭肉的鲜美,令人食欲大起。
“很有些样子啊。”方寿心道。
他用汤匙舀起汤汁送入口中,甜而有回甘,细品之下,瓜果的清香和鸭肉的鲜美杂糅得可说恰到好处。
“厉害!”方寿竖起了大拇指,“均儿真有天赋啊,这味道怕是你娘都要甘拜下风了。”
胡嫚儿莞尔一笑,轻声说:“确实小看均儿了,没想到他还能做这么好吃的菜。”
不知为何,被他们所称赞,方灵均尤为觉得高兴。
他兴奋地说道:“我还会很多样菜呢,呃,有些是做梦时学会的,以后我教你。”
没想到不满十岁的儿子竟要教自己怎么烧菜才好吃,传出去人家还不笑掉大牙?
但儿子这么聪明懂事,倒让她很是欢喜,便点头说:“好啊,娘等着学你梦中的手艺。”
……
吃完午饭,方灵均又再跟随方寿回去布料店帮忙。
他其实对古代的服饰一窍不通,或者说,他对所有的服饰都一窍不通。
这次出门,其实是另有一件事要做。
他向父亲要了几个铜板,说想出去买些小吃,然后就独自离开布料店,轻门熟路的转过好几条街道小巷,去到一座石桥旁边。
这座石桥叫做小桂桥,长十二丈八,宽二丈六,来往行人很多。
桥下就是流淌于半座白原城的小桂河,它绕着小桂坊迂回行进,连拐好几个弯,如同一个大角。
因此小桂坊也有个小桂角的俗名,多是附近的百姓喊的。
人站在小桂桥上,能看到桥的东面有一处平整的河滩地,几个妇女正在水边浆洗衣物。
方灵均要去的地方就是那片河滩地。
只见他三步作两步绕过石桥,很快就下到河滩之上。
他左看右看,最后选了一个离洗衣妇女比较远的位置,用河沙垒出一个小土堆。
今日他独自来到这里,并非临时起意,而是在刚获得原主人的记忆时就立下的决定。
他要祭奠这具肉身的原主人,那个全世界再没第三人知道他死讯的倒霉蛋。
“小朋友,我是借用了你身躯的大哥哥,我也叫方灵均,是不是很奇怪?”
他对着小土堆低声呢喃道。
“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,却仅仅因为名字一样就变成了同一个人,灵君大人说得对,这真是个难得的巧合啊。”
他拿出一袋刚刚在街上买到的蜜饯,将它放在小土堆边上。
“我记得这是你最爱吃的蜜饯,是我特意从一个法外狂徒的手里买回来的。我现在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,只能聊表心意了。吃吧。”
买蜜饯的钱还剩下一个铜板,他在土堆上挖了个小坑,将这枚铜板也埋了进去,接着抬头望向河对面的骑楼,骑楼之后的民居,还有民居之后的整座白原城池。
“我知道你一定会比我更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,毕竟这里还有爱你的爹娘,还有你熟悉的玩伴。”
“可是这件事情并不是我和你可以决定的,我们都只能努力去接受它。”
“往后我会用你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很长一段时间,放心吧,你的爹娘现在也是我的爹娘了,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,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……”
说到最后,他双目紧闭,双手合十,对着小土堆虔诚地致以哀思。
……
“那家伙在干嘛,他好像我那不成器的表弟啊!”
一句稚嫩的娃娃音顺着微风传入方灵均的耳朵,他愕然抬头,只见小桂桥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