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我这样优秀的人,
本该灿烂过一生,
怎么三十多年到头来,
还在人海里浮沉。
明珠市夜晚的火车站,车水马龙,五颜六色的霓虹照亮了整个城市,抬头却看不到半点星光。
婉转哀伤的歌曲声中。
李红兵摘下眼镜,拭去镜片上的泪雾,提起行李箱走进入站口。
俗话说明九不是九,暗九大关口,特别三十六岁是一个坎,一个劫难。
迈过了!
后面的路就好走,熬不过去,那可能就扑了。
36岁生日那天,母亲还特意打电话叮嘱李红兵,让他抽空去上上香,拜拜天老爷。
对于封建迷信,受过高等教育的李红兵自然嗤之以鼻。
不过,很快现实啪啪打脸而来。
过完生日,劫难如期而至。
先是查出高血压,又查出高尿酸,连带颈椎病,腰肌劳损,肩周炎,神经衰弱,再加上5度的近视。
总结来说,全身都是慢性病,然而最大的打击却来自家庭内部。
因为琐碎小事,本就刻意维持的十年婚姻走到尽头。
妻子江静带着4岁女儿愤然离去。
李红兵在沙发上静静的坐了整夜,反省这段失败婚姻。
作为丈夫,自认还算标准。
能上厅堂、下厨房、照顾孩子,手里有份能养老的工作,薪酬高、稳定,买了房买了车,偶尔工作需要,陪陪客户大宝剑、一条龙。
本以为,就这样平淡到生活,把女儿养大成人,与妻子白头到老。
可最终一场婚姻,抵不上妻子想要的罗曼蒂克。
回想女儿离开时无助的哭泣,心脏就莫名悸动。
离婚并不可怕,就怕伤到女儿。
时间来到早上,李红兵一夜白了头发,面容苍老十多岁,完全没有人生中的黄金年龄的模样。
哀莫大于心死。
空荡荡的家,再也没有女儿天真可爱的欢笑声。
接下来,李红兵如同行尸走肉般苟活,公司里的死对头趁机背刺,导致项目出现严重纰漏,公司将他扫落出门。
同时失去家庭、事业,让李红兵彻底崩溃。
把自己关在家里。
窗帘遮住白天、夜晚,遮住了时间。
一晚。
浑浑噩噩中做了个梦。
梦到儿时,梦到草沟村那茫茫草甸,梦到蓝天白云,梦到荟萃山峦,梦到了爷爷,梦到了奶奶,梦到了家里的老橡树。
从梦中惊醒。
而那美丽梦境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,李红兵做出一个决定。
我要回家!
回草沟村。
翌日清晨。
李红兵站在镜子前,看到面容憔悴的自己,看到花白头发。
自嘲笑笑,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,穿上结婚时的那件西服。
来到律师所,在妻子惊愕和女儿哭闹声中签下离婚同意书。
原本想带着女儿一起回家,可家乡无法给女儿带来优质的教育生活。
艰难抉择下,李红兵最终决定让出抚养权,并将全款买的房子过到女儿名下,车子和存款留给了前妻,自己则净身出户。
既然要走就走的彻底,工作是不可能再工作的,不如直接退休回草沟村种地养老。
李红兵索性用剩下钱交清到退休的个人社保,带着对女儿的不舍与牵挂,离开这座奋斗打拼十几年的城市。
坐在开往故乡的火车。
车厢里坐着形形色色的乘客,有人要回到以前的地方,有人急着赶往下一站。
窗外一晃而逝的风景变成李红兵这三十六年来的回忆。
刚出生不久,父亲李国庆就带着母亲张金花和两个姐姐,离开林区进城打工,将他留在草沟村,交给爷爷、奶奶照顾。
直到十二岁,工作稳定后的父母把他接回城里,褪去乡村孩子的童真,成为邻居口中的榜样,考上重点高中,考上明珠大学,参加工作,结婚生子。
在繁华都市腐蚀下,李红兵迷失了自我,连奶奶、爷爷去世,也是匆匆回来,又匆匆离去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李红兵对那个近乎与世隔绝,缺少一切现代化的草沟村失去思念,转而成为一种厌恶。
可
兜兜转转,又回到起点。
李红兵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踩在草沟村的土地上,呼吸那魂牵梦绕的空气。
不知不觉,眼眶涌出名为伤感的泪水。
“叔叔,你在哭吗?妈妈说哭鼻子羞羞。你看,医生阿姨给囡囡打针,囡囡就不哭。”
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。
李红兵抬头望去,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趴在座椅枕头上,得意洋洋的炫耀细细手臂上,密密麻麻针眼。
小女孩年纪约莫4、5岁左右,跟女儿一般大,只是小女孩小脸苍白没有血色,身体纤瘦的让人心疼。
“囡囡,不要打扰叔叔休息。”一位神情忧伤的年轻女人站起身,抱起小女孩,朝李红兵歉意的点点头。
小女孩在母亲怀里扭了扭,继续举起手臂。
“叔叔,要加油哦!”
李贤露出笑脸,举起手臂。
“加油!”
火车行驶一天一夜,到达西北省后,李红兵又转客车回到东风市。
走出客运站。
家人守在出站口,母亲、大姐、二姐看到满头白发,带着眼镜,面容苍老的李红兵,心疼的眼泪顿时落下来。
两位姐夫站在旁边暗暗叹气。
当初小舅子意气风发时候多风光,可现在让人不忍唏嘘命运不堪。
一头白发,沧桑憔悴的面容,那像36岁的人。
“姐夫,爹呢?”李红兵一边安慰母亲、姐姐,一边向姐夫们问道。
“知道你离婚,老爷子气的老毛病发作,在家休息,咱们先回家。”
大姐夫、二姐夫准备接行李,却发现小舅子只有一个行李箱。
净身出户啊!
再次默默感叹,大姐夫招呼众人上车。
一路上,李红兵被母亲和姐姐夹在中间,面对一个接一个问题,只有无奈苦笑。
“妮儿呢?给那个女人了,那可是老李家的种。”